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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狱监伯夷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八、《净德集》卷一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七、《宋元学案补遗》卷九九
至哉,古之圣人待天下之民而制其治也,其仁且厚矣,其知本矣!为之礼,所以致中而纳善也;为之刑,所以防过而惩恶也。大分别而莫不中焉,百志定而莫不善焉,则礼之教行矣。既中焉,无过可防也;既善焉,无恶可惩也,则刑之权去矣。然而其说曰:「刑期于无刑」。又曰:「以杀止杀」。则刑者果可与礼并驱争骛而适于治哉?曰:不然。夫礼者止邪于将然之前,而刑者禁暴于已然之后。且将然之邪有礼以止之,则已然之暴,不待禁禦而自息矣。是刑之权寓于礼,而归于治也。圣人者,乐民之蹈于礼,而忧民之蹈于刑,以为礼者,本也;刑者,末也。二者之施设,率有先后缓急,夫岂非仁厚以待吾民而知本者欤?昔舜之命九官,在伯夷则曰:「汝作秩宗,典朕三礼。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在皋陶则曰:「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钦哉!惟刑之恤哉」!皋陶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则命官任人而措之刑礼也,皆适其宜矣。以舜之圣,皋陶之贤,而犹兢惧于刑罚,勤劳于告戒,以为可失不经,不可杀不辜,则后之求平允于刑罚者,舍皋陶其谁准绳乎?迨夫周道中衰,生民多僻,穆王嗟风俗之陵替,而怀古治之不可及也,于是裁量揆叙,以应世变,训畅《夏典》,参用轻法,至于戒饬臣庶,则曰:「司政典狱,非尔惟作天牧;今尔何监,非时伯夷播刑之迪」。夫伯夷典礼而皋陶主刑,尧舜之事可见也。欲刑之平乎,莫若皋陶之职之善也,然而曰「司政典狱,监于伯夷」者,穆王之待天下,所谓仁厚知本者也,其有意乎成康之无刑也。彼四十馀年,囹圄空虚,措而不用者,岂特伤肌肤之效欤?礼乐之隆,教化之实也。吾将远取夏法,以济周治,亦庶乎哀矜元元而进之以礼义也。彼伯夷者,以礼齐民者也。礼达而分定,则是非不以狱讼而自辨,廉让不以刑罚而自劝。与其「免而无耻」,孰若「有耻且格」之美欤?舍伯夷将谁监乎?嗟夫!后之人知刑之可以助治,而不知无刑之所以治,毅然持三尺之律,以较轻重,而欲求胜于斯民者,将告以是说,宜少愧矣。
次韵张元明书刘氏草堂 宋 · 周紫芝
七言律诗 押齐韵
草堂闻出碧鸡西,一色桃花去路迷。
有眼固应元自白,无腰略可为人低。
池塘看浴双凫雨,帘幕时衔燕子泥。
想得君家旧蓑笠,依然犹在太真溪。
季卿惠诗颇寓穷愁之意作是诗勉之 宋 · 周紫芝
七言律诗 押东韵
君有篇章配国风,技兼鼯鼠固应穷。
但令人似千金璧,莫恨门生(明抄校、徐本作深)一丈蓬。
北阮有生宁免俗,蒙庄虽放亦求通。
会看黄鹄摩霄去,未可轻投燕雀丛。
次韵草堂主人雨中十首 其三 宋 · 周紫芝
七言绝句 押江韵
虎头山下元无路,龙骨溪边尚有窗。
风里荷花吹不倒,雨中鸂鶒自成双。
次韵草堂主人雨中十首 其四 宋 · 周紫芝
七言绝句 押麻韵
少年结客不思家,酒涴春衫白苧麻。
今日江村烟雨里,兵戈满地鬓双华。
次韵草堂主人雨中十首 其五 宋 · 周紫芝
七言绝句 押虞韵
满溪烟雨湿芙蕖,绿叶红花锦不殊。
闻说宛西桥畔宅,小园无地不荒芜。
次韵草堂主人雨中十首 其六 宋 · 周紫芝
七言绝句 押尤韵
醉里青春挽不留,眼前戈甲几时休。
溪边雨细花吹尽,陇上风寒麦又秋。
次韵草堂主人雨中十首 其一 宋 · 周紫芝
七言绝句 押灰韵
反锁衡门谁复开,草堂殊不见兵埃。
雄风斜卷云头去,雌霓横遮雨脚回。
次韵草堂主人雨中十首 其二 宋 · 周紫芝
七言绝句 押庚韵
有家怜我无乡地,好事知君不世情。
借得小窗安净榻,卧听风雨入荷声。
次韵草堂主人雨中十首 其七 宋 · 周紫芝
七言绝句 押尤韵
乱来岁月总如流,头白江村不奈愁。
老罢此身何处着,尚堪同倚雨中楼。
次韵草堂主人雨中十首 其八 宋 · 周紫芝
七言绝句 押阳韵
含桃熟后莺还语,柳絮飞时燕亦忙。
风物但随时节好,不知人意自凄凉。
次韵草堂主人雨中十首 其九 宋 · 周紫芝
七言绝句 押阳韵
浴凫飞鹭下横塘,花过莺归草自长。
恰似碧鸡坊口望,浣花溪上一茅堂。
次韵草堂主人雨中十首 其十 宋 · 周紫芝
七言绝句 押元韵
避地偷生只闭门,不堪搔首对醨尊。
行歌野哭江头路,雨叶风花总断魂。
题彦恢家草堂(李宏,字彦恢,慕石徂徕为人,家有守道堂。吕居仁宣城四友之数) 宋 · 周紫芝
昭陵厚德如乾坤,廊庙补衮多公言。
徂徕官在百寮底,有时论事惊天阍。
皂囊欲上谤已满,霜台不到名空尊。
李侯自是千载士,人说赞皇今有孙。
长安御史一骢马,人物眼高争荐论。
南床小忍便可得,直气肯受高官吞。
青云垂上却回首,得州如斗车朱轓。
两公相望空落落,当年风采今仍存。
古来名节与富贵,轻重略等常平分。
天公相爱似有意,黄鹄欲举方腾鶱。
未开青琐霄汉上,故著草堂烟雨闲。
人生穷达固难料,时来鹤亦能高轩。
愿公努力善自爱,更进药石裨华勋。
上皇帝书 宋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一三、《太仓稊米集》卷五七、《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二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宋史翼》卷二七
臣一介微贱,身在田野,未尝素官于朝,不习祖宗典故,不知朝廷治乱安危,辄敢游谈妄议,以干斧钺之诛,诚不自揣其愚,徒以平日父兄之所训诲,朋友之所传习,有得于方册间者,皆可以为今日鉴。至于学士大夫之所谈说,闾巷匹夫之所议论,与夫黄童白叟相与垂涕感泣而言,亦可以察民情之利病,究当世之得失。臣于二者岂不闻其一二?夫既有所闻于古,又有所闻于家,身为陛下涵养之民,心非木石,粗知臣子忠义之方,其忍不为陛下言之?臣闻汉遣苏武持节匈奴,遭缑王之变,为单于所系,其后昭帝即位,请于匈奴而得之。甘露中单于入朝,帝思股肱之美,乃图形凌烟,以著中兴辅佐之助。兴平之际,天下大乱,蔡琰为胡骑所获,入于南匈奴。魏武帝素与琰父邕善,痛其无嗣,乃遣使者以金璧赎之,卒为烈女,以光汉室。苏武一使者,蔡琰一女子,于当时安危治乱无所系,而昭帝之与魏武于二子非有父母兄弟之亲,痛不切于肌肤,犹不忍中华士族流落异域以为天下后世恨,且区区救恤之不暇;况有天下之大,父母宗族俱堕夷狄,可以恝然不为之虑乎?今太上皇帝于陛下为父,渊圣皇帝于陛下为兄,其尊与汉之视苏武为孰重?皇太后于陛下为母,其爱与魏武之视蔡琰为孰亲?况胡虏甚强,凭侮中国,无所不至。虏骑再入,遂陷京师。二宫之尊,宗族之亲,相属于道者三千馀人,皆冒炎热,涉沙漠,屈身蒙耻,未有反国之期,则其羞辱痛恨之心与汉、魏之视苏武、蔡琰为孰甚?三者利害较然明白,固不待臣言矣。在陛下岂不怀问寝之思,兴在原之念,欲迎两宫,以雪宗庙之耻,而快四方之恨乎?陛下果有意于此,臣不知其何道而可以致。然臣以今日之势为陛下筹之,虽驱天下之兵以胁之,不足以当其强;竭天下之财以饵之,不足以厌其欲;尽天下甘言以悦之,不足以回其意。使子房为谋臣,侯公为说士,犹未足以决胜负而定安危也,况臣之愚乎?臣不敢诬陛下以高论,撼陛下以危言,窃为陛下深思之,不过一言,曰:上策莫如自治而已。自治之策无它,在力救前日之弊耳。陛下亦尝思所以致今日之祸者乎?用人不专,黜涉不明,刚断不足,此三者所以召祸乱之本也。仰惟太上皇帝恭己南面垂三十年,思厌万几,以禅圣子,睿谋神算,断自渊衷,当时百僚谁敢言者?大臣李纲自九卿中首建此议,危言谠论,天下耸闻。渊圣皇帝博采师言,擢置左右,曾不旋踵,复以言罢。太学之士与父老百姓俯伏阙下,叩头流血以请复用者,不可以钜万计。虏人闻纲复用,一夕为之退舍,数日为之归师,则纲之用不用岂不系一时之重哉?奈何未几惑于群言,委以兵柄,遂致覆师,以贻窜逐。朝廷知其为贤,既委以辅相,岂当复责以将帅之任?既责以此,岂容小衄便加大谴?自古人君倚信大臣,自当断以独见,不可摇于异议。前日朝廷之于纲,其用也以百姓誉之,其去也以群臣沮之。是大臣之进退不由人主之公心,实出众人之私意。使纲虽欲奋忠虑为国家排难解纷,其可得乎?臣于纲非门生故吏,平生未尝识其面目,闻其謦欬,而今言及此,徒以天下之所系望,万口一音,有不可掩者。今朝廷既已用纲,在臣亦何必更言?臣犹虑纲专以忠义自许,未免孤立于朝。功日益高,望日益隆,则谗毁日益至,使万有一复蹈前日之辙,则纲之迹不得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矣。此臣所以区区为陛下言之也。昔郭子仪辅肃宗再造王室,中间虽惑于鱼朝恩之谮以夺其兵柄,而议者谓子仪有社稷功,乃置散地,非所宜。帝亦即悟,眷礼益隆,故能卒收成功,以兴唐祚。宪宗讨蔡师数不利,群臣争请罢兵,帝独断以不疑,故能卒用裴度以平僭乱,唐之威令几于复振。仰惟渊圣皇帝爰自即位以来仅踰期岁,更易执政大臣无虑数人,如白时中、李邦彦、吴敏、耿南仲、徐处仁、唐恪之徒相继进用,不过数月辄复罢去,其馀近侍之臣更出迭入不可胜数,初无损益,徒有变更,用人不专,类皆如此,有一李纲,乃不能用。以臣观之,所谓近舍冯唐而远思颇、牧也。臣愿陛下之于纲,尽以国计倾心付之,勿惑于诋訾不根之言,毋责以胜负不常之势,则经纶天下之大纲,当自有远画。朝廷既治,国势日强,则虏人自然畏服,二圣当有还宫之期,四方渐获消兵之福,其所倚赖不亦重哉!臣所以望于陛下专于用人,以救前日之弊者此也。朝廷玩于燕安,不思虑患之日久矣。自蔡京、王黼相继用事,交结朋比,倚为腹心,遂使奄腐擅政,憸人窃权,人主孑然以至孤立。言之及此,可为寒心。前年虏既寇城,元老大臣下逮百官有司,争挈妻孥,顺流东下为自安计。方其平时皆坐窃荣宠,及缓急之际藐如路人,此岂人臣之节乎?有如此曹,皆在可诛之域,而朝廷不加深治,后虽欲责以效死而弗去,乌可得耶?六贼之恶逆暴著远夷,义当戮于两观,枭其头颅,状其恶而声之,以播告万方,使夷狄知中国有威断之君,四海畏圣主擅生杀之柄,然后国威自立,虏气日销。而当时犹且迁延岁月,处以善地,元恶有如蔡京,犹得保其腰领而死。赖台谏之臣与太学之士恳恻屡言,然后仅得略正典刑,亦未足以快天下跂足之望也。其同恶之臣有出于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援引而进者,非特不能尽逐而去之,犹且倚以为用,或付以兵柄,或委以重镇,其它固未易悉数。如宇文粹中之守建康,臣生东南,亲见其事。方王室遭围困之患,实臣子自奋之秋,而勤王之师沮抑不遣,傲睨惨毒,无所不至。黥徒数百以诛元帅为名,至于害及平民,流血满野,执絷囹圄,如鞠囚徒。粹中身为人臣,屈首下贼,处之恬然,不能抗骂以死,偷活须臾,下污士类,上辱朝廷,皆蔡京用事之人不即罢去,遗患遂及于此。乃知赏罚黜陟,人主之大权,不可不明,亦不可不敏。武王伐纣,下车而释箕子之囚,知举善之不可不先也。孔子相鲁,七日而诛少正卯,知去恶不可不急也。昔者齐公之郭,问父老曰:「郭何故亡」?曰:「以其善善而恶恶也」。公曰:「若子之言,贤君也,何至于亡」?父老曰:「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乃知举善黜恶最人主之先务,可不慎哉!况蔡京用事以绍述责臣下,非是则谓之沮毁,以纯正绳学者,非是则谓之邪说。士不读史书者几三十年,不知前代兴亡,不知古人忠义,唯以偷安茍且、持禄养交为心。今日奔军之将,亡国之大夫,皆前日奸佞阘茸,假宠盗名,可诛而不诛,当去而不去者。如此人尚在要路,则几何而不致于丧师割地,误国欺君者哉!是以猖狂之虏得以自肆,入关而来,渡河而去。两年之间,盘旋往返,如在无人之境;宝玉货贝、嫔御女子,盗攘驱逐,如探物而取诸怀。诸将坚壁而不进,守臣开门以纳寇。筑垒京师,数月之间,残虐万状,卒至二宫北狩,王城之人号呼震地。臣思其由,皆生于黜陟不明。盖黜陟不明,则正人不复尽用,奸人不得尽去。使前日尽行窜殛,不留为今日之用,则臣知其不复有今日之祸也。昔禄山之反,真卿守平原,杲卿守常山,皆能撄孤城以抗剧贼。李憕正色就死,而两河闻风,再固危壁。张巡、许远城守不下,而能蔽遮江淮,天下赖以不亡。卢奕为御史中丞,被服坐台,骂贼不空口。郭子仪、李光弼皆转战逐北,谊不反顾,遂能复振唐室。不知今日忠臣义士能如当时之众乎?何前日之忠臣义士多而今日无之?盖正士不用而奸人犹在也。始,朝廷起四总管兵,首及城下者唯张叔夜。臣是以知人才之盛颇有愧于唐也。比者虏骑长驱,直捣王室,两河、淮甸以至京师,坚壁捍禦者不知有几,转战逐北者不知有几,骂贼死难者不知有几,延敌内应者不知有几,逗留不进者不知有几。用命者赏之,不用命者戮之,则赏罚明而国威立,庶几可以示激劝之方。陛下即位以来,不闻有显然赏于朝、戮于市者,则是国威有未立也。向以不能尽去朋党,遂致其祸如此。今复不戒后车,设有变故,臣不知陛下何以使人。威信不素立,赏罚不素明,虽有激劝之方,臣知其不可复用也。臣愿陛下大明黜陟,以正忠邪,屏逐畏懦软弱之徒,旌擢骨鲠犯难之士。凡前日假继述、谈纯正以自媒其身者一洗而新之,使天下晓然皆知忠义者必赏,奸邪者必诛,则忠臣争效死节,壮士勇于敢为,庶几可以雪耻万世,以不坠祖宗无疆之基。臣所以望于陛下大明黜陟以救前日之弊者此也。自崇、观以来,奸臣用事日久,钳锢忠谠,置而不用,士有慷慨敢言,众皆指为狂夫,小则屏斥夷裔,大则蒙被斧钺。皂囊不奏于九重,台谏遂几于虚位。此言路所以壅塞而不通,奸邪所以横猾而日肆。朝无端人,祸及四海,至使夷狄兴敢拒之师,人君下哀痛之诏。究其祸根,实出于此。渊圣皇帝深鉴前弊,即位以来,虚己受谏,常若不及,擢置一时谏诤之官,招集敢言之士,忠谠之风焕然一新,虽禹、汤之圣无以复加。惜其群言交至,一切听受之,汎然无所甄别,而人主之权遂归台谏。《诗》不云乎:「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盖谓听言之不可不择也。人主听言,不先谋及乃心,而纷然惑于众论,则将何所适从而可否?贤者之出入,实系一时之治乱。故魏有干木则诸侯息兵,虞有宫之奇则晋献不侵,汲黯在朝而淮南为之寝谋,裴度之用不用每为天下之重轻,可不谨哉!顷者谏官上疏论列李纲十有馀事,其言未必切中,意在巧诋,以快私心,朝廷自当追念殊勋,置而不问,章虽屡上,断以不疑,则后有贤者,谁复敢以私怒阴相挤陷耶?一失斯人,乱不旋踵,至使金虏鸠诸国之众,提百万之师,叩关而来,如陷空谷,兵动九天,声震四海,而吾中国初无一夫敢当其敌者。幸而啖以金缯,割以壤地,虏亦从而退师,奈何虏围朝解,守禦暮怠,幸其既去,以为茍安,而不虞后日之祸,此岂策也哉?当时议者犹欲纵其北渡,蹑其后尘,以追而捣之,既已惑于群言,不能断以必往;而又以河朔之民耻于左衽,而割地之盟弃不复用,大信既亏,则虏情益愤矣。夫进不能追其师,退不能结于信,揣其私情,岂不再至?明年,虏骑果入,固已洞知朝廷虚实强弱之势,与夫兵伍之多寡,人材之勇怯,山川之险易矣。又当时在廷之官不免皆去年用事之人,而一时名臣宿将悉已罢遣,以此自料,果有必胜之势乎?何不断以大义,与群臣南下,名为播迁,犹得上策;而又惑于众议,城守不迁。使前日能以刚断自许,于数计之中必行其一,臣知其不复有今日之祸也。臣愿陛下体乾之刚,行巽之权,有汉光赳赳之称,无元帝优柔之失,则两宫之耻可雪,七庙之祀不乏,而陛下之圣孝神武光于四方,昭示万世,有不可掩矣。臣所以望于陛下勇于刚断以救前日之弊者此也。恭惟皇帝陛下以聪明勤俭之资,膺皇天付托之任,躬履艰难,嗣承丕绪,天心人望莫不归悦。而适遭兵革抢攘之馀,四海凋弊之日,扶衰拨乱,去危即安,事有不可胜举者。臣之狂瞽,所陈不过三策,诵臣之言初若迂阔无补,察臣之意似能切中时病。臣之私意以为不能力救三弊,则将何以遂致中兴?臣度今日之最急者不过欲报敌国之大雠,雪两宫之幽愤,复境土,安天下,以成中兴之功而已。且夷狄叛服不常久矣,本其侵侮之由,实皆中国自召,又况资其兵力以为援助。其功既大,责报必深,一有不至,必有祸害。昔人以为汤武之兴未尝与夷狄共功,盖疏而不切也。唐之肃宗尝用回纥矣,卒致掠华人,辱太子,笞杀近臣,以为唐患。德宗尝用吐蕃矣,卒致劫平凉,败上将,空破西陲。唯太宗之用突厥也,倚以讨贼,赐予不赀而卒与贼连和,举国入寇。于是太宗不胜其怒,曾不三年,电扫风除,遂虚其国,岂不快哉!国家倚金国以取燕云,其祸根连结固,有所自来。度今日之势能如太宗之报突厥,其神且速如此乎?唐兴之初,际天所覆,悉皆臣服,三王以来未之有也。惟吐蕃、回鹘最号雄强,为中国患独甚久。当时谋臣猛将圜视共计,卒不得其腰领。晚节虽自亡,而唐亦衰焉。今夷虏日以盛强,中国渐致衰弱,臣愿陛下体太宗之英武,以蹶其牙而犁其廷,不愿若唐之末世与二虏相为盛衰而已也。议者以为方今将帅乖离,战士疲软,甲兵钝弊,财用殚耗,连年动众,不胜其劳,将何策以制之?臣不敢上援远古,愿鉴前日之三弊,以专于任用,明于黜陟,勇于刚断为陛下言之。盖人主能论一相,则贤者必以类至,百度自然振举,四海自然悦服。奈何正直则必为邪佞所恶,功高则必为孱弱所忌。此谮愬所以必行,谴逐所以随至,是任用之专最为人主难事。今既得贤而用之,不能尽去奸邪,则其势不两立。前日小人之徒至今犹在显位,则是庆父不去,鲁难犹未已也。倘不决于去除,臣恐终至误国,是明于黜陟尤为人主之先务。二者非勇于刚断,自信不疑,则亦不足以振主威于既弱,理颓绪之将纷。此三者在陛下力行之而已。天下寇虽已解去,而国势渐消,四方啸聚旁午,山谷九族远托穹庐,而虏情犹未定,安危未可知。臣意陛下食不得甘味,卧不得安寝,朝廷大臣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之时,岂得恝然不以安危介意?自陛下践祚以来,其所施设有未足慰天下之望,此臣所以敢陈三事,以冀陛下奋然有为,以革前日之弊也。去年金虏既去,而君臣相顾,以为无事,故谋臣不讲禦戎之策,绝塞不设防秋之戍,朝廷不选将帅,郡邑不练甲兵,乃复罢舒王配享之祀,复《春秋》取士之科,至于士论纷然,几成聚讼,可谓不急之务也。今日不鉴去年之弊,而禦戎、防秋、选将、练兵之计一切置而不问。去年复《春秋》,今年行诗赋;去年削舒王配享之文,今年复元丰释奠之制。观其事体与前日略同,安知虏人不复窥中国以肆其虎狼之喙耶?此臣所以妄意,恐陛下复踵前日之三弊,是以敢效其愚衷,庶几涓埃之微有以上裨献纳。昔人论王伯之理,谓以一士止百万之师,以一贤制千里之难。今求骁锐勇敢之将可使绝域之人,有能系单于而斩楼兰,横行匈奴而勒功燕然者乎?既不可得,即有贤相为天下之所系望,名震四夷,能使酋长望风而畏,则何止却百万之师、制千里之难而已哉!臣见数年之后,要路无小人,而朝廷有公议,将士革离叛之心,师徒鼓骁锐之气,财力富强,国势十倍,人人思奋,以雪君父之耻。陛下济以刚明果断,建立大功,以成大舜之孝,固有日矣。乃若兴师动众,勤民异域,以与夷狄角一战之胜,则臣不愿陛下为之。文德脩而四夷宾,中夏安而远人服,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昔人以为周得上策,故曰治人惟圣人能之。昔者越王勾践困于会稽,能苦身焦思尝胆,朝夕不忘其辱,其后卒能大破吴国,使甲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伯王,徒以得大夫种、范蠡而用之耳。故种能镇抚国家,亲附百姓,而甲兵之事则蠡实专之。越王为之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士,厚贤礼宾,振贫吊死,与百姓同其劳。是以二十三年之间一举而灭吴,雪会稽之耻。此伯王之业,不足为陛下道。臣请以汉高之事明之。高祖二年东伐楚,大败于睢水之上,太公、吕后质于羽军,其后侯公往说,而复归于汉。及天下大安,偃兵息民,而高祖五日一朝,号太上皇,复为父子如初。果何术以得之哉?项羽弃范增而不用,高祖得三杰以共成帝业,故能力战以有天下,智勇过于汤武,而孝行不减于曾参。今陛下得将相而用之,有若大夫种、范蠡、萧何、陈平、张良之徒,而复雠雪耻之心不忘于朝夕之间,则亦何患乎不能成二王之功耶?臣生长盛世,蒙被累圣之休光,恨无以自效其愚。朝廷遭值百六之灾,北方之民横被屠戮者十有八九。臣生于东南僻远之地,目不见战伐之事,坐视两宫远征异域,中夜卧起,悲愤交攻,自揣懦庸,不能挽强执锐以效死,惟有孤忠可以自献,是以敢陈芜猥之辞,不避猖狂之罪。顷者郡国不以臣不肖,两得充赋于泽宫,道由淮汴,以至京师。是时四方奉花石之贡,吴樯蜀艑岢峨而来,衔尾而进,不绝于道。臣在舟中望见,几至泣下。是时欲陈狂瞽之言者屡矣。重念言之必至杀身,其实无补于国。今陛下践祚之初,痛革谄谀之弊,乐闻骨鲠之言,臣于此时不思一奋,则是终身无可言之时也。惟陛下察其狂狷,赦而不罪,非独臣之私幸,实天下之幸也。干冒天威,无任昧死俯伏待罪之至。
九江新居上梁文 宋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三四、《太仓稊米集》卷六二、《西江志》卷二○一
蓬壶三岛,无路能通;湓浦一江,携家可老。望庐山之面目,接富水之郊圻。谩盖三重之茅,聊作一区之宅。陵阳老子泛然无定,老矣何为?似屋角之拙鸠,无枝栖宿;随沙头之乘雁,任意去留。念人生初无几何,况吾年今已如此。烦君龟策,占我兔裘。得濂溪先生之故基,访香山居士之遗迹。黥布之英雄何在,梁公之忠义犹传。浇酒酹江,哦诗吊古。虽乘兴有时而出,亦倦游无事而归。玉轴临窗,邺侯之书可校;洼樽近席,漫郎之客宜招。已结云庵,犹怀旧国。昔困焚巢之旅,今作在家之僧。未尽百年,尚可遍游于岩壑;顺流五日,何妨归拜于松楸。不谓天心,偶如人意。当生生世世永无萍梗流转之忧,令子子孙孙常享国家平治之福。乃因令日,爰举修梁。
抛梁东,山气初分晓色中。我亦春来常早起,看花迎日弄新红。
抛梁南,门外疏帘捲翠岚。莫遣儿童来报客,老夫一枕睡方酣。
抛梁西,落日衔山稳杖藜。试问草堂寻去路,夕阳斜处是濂溪。
抛梁北,万里长江纪南国。使君肯借庾公楼,饱看两淮山一色。
抛梁上,庐阜山头聊北望。醉来几度落乌纱,目送飞鸿阅千嶂。
抛梁下,乐岁中田有庐舍。裹盐聊伴趁虚人,相逐官仓纳禾稼。
右,伏愿上梁之后,粟如水火,奴亦《诗》、《书》。邻瓮酒香,知君家之可去;短檠灯暗,喜吾句之又成。孔方兄不至绝交,管城子时求入室。洛凫飞鹭,同为笠泽之游;稚子老妻,共作鹿门之隐。
上谷郡君家传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八、《河南程氏文集》卷一二、《皇朝文鉴》卷一五、雍正《山西通志》卷二一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先妣夫人姓侯氏,太原盂县人,行第二。世为河东大姓。曾祖元,祖皓,当五代之乱,以武勇闻。刘氏偏据日,锡土于乌河川,以控寇盗,亡其爵位。父道济,始以儒学中科第,为润州丹徒县令,赠尚书比部员外郎。母福昌县太君刁氏。夫人幼而聪悟过人,女功之事,无所不能,好读书史,博知古今。丹徒君爱之过于子,每以政事问之,所言雅合其意,常叹曰:「恨汝非男子」。七八岁时,常教以古诗曰:「女人不夜出,夜出秉明烛」。自是日暮则不复出房阁。刁夫人素有风厥之疾,多夜作,不知人者久之,夫人涕泣扶侍,常连夕不寐。年十九,归于我公。事舅姑以孝谨称,与先公相待如宾客,德容之盛,内外亲戚无不敬爱。众人游观之所,往往舍所观而观夫人。先公赖其内助,礼敬尤至;而夫人谦顺自牧,虽小事未尝专,必禀而后行。仁恕宽厚,抚爱诸庶,不异己出。从叔幼孤,夫人存视,常均己子。治家有法,不严而整。不喜笞扑奴婢,视小臧获如儿女,诸子或加呵责,必戒之曰:「贵贱虽殊,人则一也。汝如此大时,能为此事否」?道路遗弃小儿,屡收养之。有小商出未还而其妻死,儿女散逐人去,惟幼者始三岁,人所不取,夫人惧其必死,使抱以归。时聚族甚众,人皆有不欲之色,乃别籴以食之。其父归,谢曰:「幸蒙收养,得全其生,愿以为献」。夫人曰:「我本以待汝归,非欲之也」。好为药饵,以济病者。大寒,有负炭而𢶡者过门,家人欲呼之,夫人劝止之曰:「慎勿为此,胜则贫者困矣」。先公凡有所怒,必为之宽解,唯诸儿有过则不掩也。常曰:「子之所以不肖者,由母蔽其过而父不知也」。夫人男子六人,所存惟二,其爱慈可谓至矣,然于教之之道,不少假也。才数岁,行而或踣,家人走前扶抱,恐其惊啼,夫人未尝不呵责曰:「汝若安徐,宁至踣乎」?饮食常置之坐侧,尝食絮羹,皆叱止之,曰:「幼求称欲,长当如何」?虽使令辈,不得以恶言骂之。故颐兄弟平生于饮食衣服无所择,不能恶言骂人,非性然也,教之使然也。与人争忿,虽直不右,曰:「患其不能屈,不患其不能伸」。及稍长,常使从善师友游;虽居贫,或欲延客,则喜而为之具。其教女,常以曹大家《女戒》。居常教告家人曰:「见人善,则当如己善,必共成之;视他物,当如己物,必加爱之」。先公罢尉庐陵,赴调,寓居历阳。会叔父亦解掾毗陵,聚口甚众,储备不足,夫人经营转易,得不困乏。先公归,问其所为,叹曰:「良转运使才也」。所居之处,邻妇里姥皆愿为之用,虽劳不怨。始寓丹阳,僦葛氏舍以居。守舍王氏翁姥庸狡,前后居者无不苦之,夫人待之有道,遂反柔良。及迁去,王姥涕恋不已。夫人安于贫约,服用俭素,观亲族间纷华相尚,如无所见。少女方数岁,忽失所在,乳姥辈悲泣叫号。夫人骂止之,曰:「在当求得,茍亡失矣,汝如是将何为」?在庐陵时,公宇多怪,家人告曰:「物弄扇」。夫人曰:「热尔」。又曰:「物击鼓」。夫人曰:「有椎乎?可与之」。后家人不敢复言怪,怪亦不复有,遂获安居。夫人有知人之鉴。姜应明者,中神童第,人竞观之。夫人曰:「非远器也」。后果以罪废。颐兄弟幼时,夫人勉之读书,因书线贴上曰「我惜勤读书儿」,又并书二行,曰「殿前及第程延寿」,先兄幼时名也,次曰「处士」。及先兄登第,颐以不才罢应科举,方知夫人知之于童稚中矣。宝藏手泽,使后世子孙知夫人之精鉴。夫人好文,而不为辞章,见世之妇女以文章笔札传于人者,深以为非。平生所为诗,不过三十篇,皆不存。独记在历阳时,先公觐亲河朔,夜闻鸣雁,尝为诗曰:「何处惊飞起?雍雍过草堂。早是愁无寐,忽闻意转伤。良人沙塞外,羁妾守空房。欲寄回文信,谁能付汝将」?读史,见奸邪逆乱之事,常掩卷愤叹;见忠孝节义之士,则钦慕不已。尝称唐太宗得禦戎之道,其识虑高远,有英雄之气。夫人之弟可世称名儒,才智甚高,尝自谓不如夫人。夫人自少多病,好方饵修养之术,甚得其效。从先公官岭外,偶迎凉露寝,遂中瘴疠。及北归,道中病革,召医视脉,曰可治。谓二子曰:「绐尔也」。未终前一日,命颐曰:「今日百五,为我祀父母,明年不复祀矣」。夫人以景德元年甲辰十月十三日,生于太原;皇祐四年壬辰二月二十八日,终于江宁,享年四十九。始封寿安县君,追封上谷郡君。
沈醉东风(双调)二首 其一 春日西湖 清 · 厉鹗
出处:樊榭山房续集卷第十
谒东阁,平生未肯。
典西湖,此事休云。
约酒朋,探芳信。
卖饧天,柳娇花嫩。
老作承平快活人,看镜里、春山似哂元刘致中醉中天自注云宋谚有典卖西湖之语台谏谓之卖了西湖既卖则不可复省院谓之典了西湖犹可赎也无官守无言责此古人所以轻视轩冕欤。
原中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九、《梁溪集》卷一五九
《洪范》于皇极之畴言:「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偏者言其所居也,无党者言其所与也。以所居之无偏,而所与者无党,故足以致广大而荡荡;以所与者无党,而所居者无偏,故足以致辨治而平平。其本皆在于皇极而已。皇者何?道也;极者何?中也。人君以道致中,而偏党之名不立,则广大辨治者乃其效然也。舜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非无偏与;汤执中,立贤无方,非无党与。后世以立事则常患乎有偏,以用人则常患乎有党,曾不足以望治古之隆者,凡以不知所谓以道制中故也。夫独阴不生,独阳不成,阴阳偏毗,其在天地则为灾,其在人则成疾;惟阴阳适中,而冲气以为和,然后风雨节而寒暑时,血气平而形体康,自然之符也。比年以来,务侈大者至于泛滥而无均节之法,务揫歛者至于削弱而无变通之术,立事之有偏,孰甚于此!用此则凡彼之所汲引者皆逐而去,用彼则凡此之所论荐者皆斥而远。用人之有党,孰甚于此!惟其有偏,故事不议其是非,非己所立则一切废之;惟其有党,故人不察其贤否,非己所用则一切排之。是以十馀年来,治功不克有成,而绅实受其祸者,不能以道制中之过也。为今之计,莫若建用皇极,以照临百官。事惟其是,而不问其出于谁之手;人惟其贤,而不问其出于谁之门。兴治补弊,而使事无遗利;坏植散群,而使人无比德。人和而天地之和应,然后治可几也。其或不然,代废代兴,一偾一起,更为胜负,而偏党之弊益深,则虽有智者,亦不能善其后矣。
寄刘彦冲兼寄胡原仲刘致中 宋 · 吕本中
七言律诗 押冬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故人别去两经冬,今岁书来第几封。
正以空疏少制作,不因穷约废过从。
养生漫说终难效,学道无心亦未逢。
若问真归是何处,五更常听寺楼钟。